第 1 章

2015年，方梧第一次來到紐約。

她舉著一杯九美元的巧克力冰淇淋，漫無目的地走在曼哈頓的街道上。

色彩絢麗的廣告牌擠在她眼前，樓宇大廈規整森嚴，高聳入雲。她在人潮洶湧間駐足，彎腰掃視櫥窗後的一排排黑膠唱片，腦海中浮現電影《甜蜜蜜》的場景。

黎明和張曼玉經歷了生活曲折和時代變遷，在紐約一家音像店的櫥窗前重逢。

彼時，DVD裏的碟片沙沙轉動，同她一起觀影的少年長嘆一口氣，鄭重宣布：“張曼玉是我的女神。”

方梧馬上潑他一盆冷水：“誰昨天說朱茵是他女神的？”

兩人習慣性拌嘴幾句，男孩看著電影最後的畫面，目光悠遠：“紐約……你猜，咱們以後誰先去紐約？”

他挑眉望著她，眼裏是少年人的澄澈和無畏。

回憶至此中止。

周遭傳來一陣喧嘩，有人匆匆經過時撞到她的肩膀。

她轉頭，猝不及防看見樓宇之間橙紅色的落日。霞光穿街過巷，落在她身上。

似有微微海風拂面，酒精和樹木的香氣彌散，讓她心生醉意。

她不自覺掏出手機，流暢地輸入一串號碼。

她很想告訴他，你看，是我先來了紐約。

那你呢，你過得好不好？

光影暗下來，熾日沈寂於第五大道盡頭。她的手指停在撥號鍵上，始終沒能按下去。

*

2018年，方梧結束律所紐約分部的工作，回到A市總部。

國內外法律體系不同，三年間又有新變化，她為了盡早適應，常常加班到很晚。

是母親曲蘭亭的一場病，打斷了她不要命似的工作節奏。

母親手術過後，她便陪在其身邊照顧。見縫插針仍要捧著筆記本電腦敲來敲去。

醫院後的假山公園，曲蘭亭一把合上方梧的電腦，引來方梧驚異的目光。

“幹什麽？”

曲蘭亭整了整腦後發髻，目光有幾分埋怨：“隔壁床阿公要給你介紹他孫子，你聽見了沒？”

方梧只好認真看向母親，說：“聽見了，可惜我沒空。”

曲蘭亭氣急：“你還真當自己女強人啊？永遠沒空。”她意味深長地盯著女兒，“還是說，你有鐘意的小夥子了？”

方梧無奈望天，然後利索地打開電腦，無意於此話題的延伸。

誰知曲蘭亭不依不饒。她湊近女兒，臉上笑意狡黠。

“我知道你鐘意誰。”

方梧挪動光標的手指停了停。曲蘭亭得意地笑笑：“不然媽媽跟你玩個游戲，我們同時寫下那個人的名字，看是不是一樣。”

方梧瞇眼看著母親，冷哼一聲：“媽媽，你以為我還是十七歲？會再上你的當？”

曲蘭亭頓覺無趣，慪氣般地靠向涼亭柱子。這時方梧的手機鈴聲響起。

她到一旁接起來，聽到大雄熟悉的渾厚嗓音：“方枝枝，你買票了嗎？下周咱們一起走啊？”

“走哪兒？”方梧莫名其妙。

“你別告訴我你忘了啊，”那邊義正辭嚴道，“朱赳！朱赳結婚啊。”

方梧沈默了。

大雄還在聲如洪鐘地質問她。她多花了幾秒鐘才回過神來，長舒口氣道：“大哥，你搞搞清楚。”

有風湧起，方梧一只胳膊抱上胸口，語氣淡淡的。

“他沒請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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